法国大文豪雨果1861年在《致巴雷特大尉》(雨果的朋友、参加过第二次鸦片战争)的信中写道:“即使把我国所有教堂的全部宝物加在一起,也不能同这个规模宏大而又富丽堂皇的东方博物馆媲美。收藏在这个东方博物馆里的不仅有杰出的艺术品,而且还保存有琳琅满目的金银制品。”
然而,“有一次,两个强盗闯入了夏宫,一个动手抢劫,一个把它付诸一炬。原来胜利就是进行一场掠夺。胜利者盗窃了夏宫的全部财富,然后彼此分赃。这一切所作所为,均出自额尔金之名。”
1860年10月6日,英法联军来到了圆明园,一场浩劫开始了。
军队成群结伙放肆劫掠
10月7日,英法联军共7000多人开始了对圆明园的疯狂洗劫。
7日一早,法军司令孟托邦将军进入圆明园,他们一行人观赏了“华丽得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一个连着一个的宫室”。 “在我们欧洲,没有任何东西能与这样的豪华相比拟。我无法用几句话向您描绘如此壮观的景象,尤其是那么多的珍稀瑰宝使我眼花缭乱。”(孟托邦10月8日给朗东元帅的信)
“难以计数的壮丽豪华建筑一座连着一座,绵延16公里之远,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皇帝夏宫。园内有很多寺塔,里面供奉着各种各样金的、银的和铜的巨大神像。比如,仅一尊青铜大佛就高约23米,而其余的一切也都如此。花园湖泊,星罗棋布;一座座白色大理石建筑物以琉璃瓦盖顶,五颜六色,熠熠生辉,里面有数世纪来堆藏着的各种奇珍异宝。除了这些,还有绝妙的田园风光。阁下对我们所看到的这一切,也许仅有个概念而已。” (孟托邦给陆军部大臣的信)
10月7日中午时分,英军到达圆明园,格兰特和额尔金与孟托邦会合了。
英、法军队的最高长官进驻圆明园后,作出决定,战利品“由两支军队”对半瓜分。他们任命了一个混合委员会,由双方各出一名上校和两名军官来组成。法方是杜潘上校、福斯特和科尔斯上尉,英方由弗利上校负责。战利品委员会的任务是“挑选出最好的物品送给法国皇帝陛下和英国女王陛下”,同时把那些最珍贵的物品保管起来,以后由联军双方平分。但据杜潘所说,许多贵重物品当时已经不翼而飞。法军司令孟托邦当天即函告法国外务大臣:“予命法国委员注意,先取在艺术及考古上最有价值之物品。予行将以法国极罕见之物由阁下以奉献皇帝陛下(拿破仑三世),而藏之于法国博物院”。英国司令格兰特也立刻“派军官竭力收集应属于英人之物件”。
英法联军入园后,实在无法抵挡财物诱惑,军官和士兵们都成群结伙冲上前去抢劫园中的金银财宝和文化艺术珍品。
法国步兵首先进人圆明园,“法军各级军官、文职人员以及士兵,全在放肆劫掠”。法国士兵在几个太监的指引下,发现一处藏宝物的地方,可能是皇帝的私人金库。它位于圆明园第二个庭院最里头,属于后宫部分。孟托邦也很快赶到那里,他经过一个小矮门,到了一个覆盖着泥土和青苔、像地窖似的地方。法军士兵当着各位委员的面打开了地窖。里面的金锭、银锭总价值约合80万法郎。地窖中还有不少珠宝盒,装着礼仪用的项串(朝珠),这是因为皇帝有向大臣赐朝珠的习惯。孟托邦不认识朝珠,他认为那只是些玻璃珠子。杜潘告诉他,那都是用玉石、琥珀和珊瑚做的。孟托邦说,战利品委员会的人送给他三条这样的项串,带给他的夫人和女儿,作为“远征纪念”。后来他请人用那些珠子为欧仁妮皇后制作了一串念珠,是“念玫瑰经用的念珠”。一个英军士兵亲眼目睹了在整个法军营帐内满堆着很多装潢异常华丽的各色钟表,在士兵的帐篷周围,到处都是绸缎和刺绣品。
英军也不甘落后,格兰特立即下令,让每支军队的一半军官在第二天上午到圆明园抢掠,其余的一半则在下午去。
据参与和目击劫掠现场的英、法军官、牧师、记者描述:军官和士兵,英国人和法国人,为了攫取财宝,从四面八方涌进圆明园。他们为了抢夺财宝,互相殴打,甚至发生械斗。因为园内珍宝太多,他们一时不知该拿何物为好,有的搬走景泰兰瓷瓶,有的贪恋绣花长袍,有的挑选高级皮大衣,有的去拿镶嵌珠玉的挂钟。有的背负大口袋,装满了各色各样的珍宝。有的往外衣宽大的口袋里装进金条和金叶;有的半身缠着织锦绸缎;有的帽子里放满了红兰宝石、珍珠和水晶石;有的脖子上挂着翡翠项圈。一处厢房里面有堆积如山的高级绸缎,据说足够北京居民半数之用,都被士兵们用大车运走。
一个英国军官从一座有500尊神像的庙里掠得一个金佛像,可值1200英镑。一个法国军官抢劫了价值60万法郎的财物。法军司令孟托邦的儿子掠得的财宝可值30万法郎,装满了好几辆马车。一个名叫赫利思的英军二等带兵官,一次即从园内掠得二座金佛塔(均为三层,一座高约2米多,一座高不足2米)及其他大量珍宝,找了7名壮夫替他搬运回军营。他因在圆明园劫掠致富,得了个“中国詹姆”的绰号。
联军除了大肆抢掠之外,他们毁坏的珍宝更不计其数。在放满绸缎服装的房子里,衣服扔了一地,人走进屋里,乱糟糟的深没膝盖。士兵们为获取家具上边的宝石,手拿大斧,把家具统统砸碎。一些人打碎大镜子,另一些人为了取乐,狂笑着向大烛台开枪射击。许多法国士兵手持木棍,将不能带走的东西全部捣毁。10月9日,法国军队撤出圆明园时,这座秀丽的园林,已被毁坏得一片狼藉。
事件发生40年后,樊国梁主教写下一段劫掠过程中的轶事:
“听一个士兵讲,当时他想抓一只藏在沙发下的小狗,手却碰到一个大铜环。他挪动沙发,拉开一个活门,发现了一个小密室。小密室里有两个匣子,里面装满镶嵌着珍珠和钻石的钟表。他腾空背包,在战友们到来之前,把那些宝物迅速地装了进去。‘关了我两天禁闭,’他说,‘但我也不后悔,因为我那包东西卖了2.5万法郎。’每个士兵都有自己的选择,只不过智商程度不同;行家们专买士兵们抢来的最好的东西,也仅花几个小钱而已。很多人的羊毛长袜以及骑兵的背包里都装满了宝石。尤其是食品小卖部的管理员个个都发了财。据说,有个士兵用一尊纯金的菩萨像换了一杯苦艾酒。菩萨像的肚子里经常藏着宝石和金条,所以,对那些大肚弥勒佛,我们的士兵少不了要捅上几刀。”
法国强盗无章法 英国强盗很专业
当时20岁的莫里斯·伊里松,于1886年即圆明园遭劫26年后,写了一本《一个赴华翻译的日记》,他在书中用了两个章节的篇幅讲述对圆明园的大掠夺。伊里松还对法国人和英国人的抢掠方式加以比较,他津津乐道地对两个“联合的民族”在抢掠方面的“特点”进行对比:法国人毫无章法,甚至是一种无政府状态;而英国人则是有组织有安排,有条不紊。
“法国人堂而皇之地抢,而且都是单个行动。英国人比较有条理,他们能很快就明白应该怎么抢,而且干得很专业。他们都是整班行动,有些人还拿着口袋,都有士官指挥。有个难以置信,但又是千真万确的细节,就是那些士官都带着试金石。见鬼!他们是从哪儿弄到的试金石?”由此看来,掠夺的方式和手法多种多样,没有一定之规,就看你是业余的还是专业的!
欧洲人更多的是搜罗宝石和贵金属、金子和银子,军官们特别感兴趣的是有可能在巴黎和伦敦高价出手的“奇货”。 英军中的印度籍士兵则对衣物、丝绸和皮货,还有各种首饰更加喜欢。对瓷器感兴趣的人不多,因为那东西易被打碎。有心垂顾稀世画卷的人就更少了。
伊里松将对圆明园宫殿的抢劫行动称之为“印度大麻吸食者的幻梦”:
“面对那奇特的景象,我真是大开眼界,想忘都忘不了。人头攒动,肤色不一,类型各异;那是世界人种的大杂烩,他们一蜂窝地向大堆大堆的金银财宝扑去;他们用世界上各种语言欢呼喊叫着”。“时不时有人呼叫:‘救火!’人们慌忙赶过去,东西掉得满地都是,火舌舔噬着宫殿的豪华内壁,大家用丝绸、锦缎床垫和皮货压熄火焰,那真是一场印度大麻吸食者的幻梦。”
夜幕降临时,伊里松在回营房的路上遇见一些士兵,个个都满载着战利品,五花八门,其实他们肯定带不走这些东西。“英军军营里人也同样很多,但一切都极为有序。而在我们这儿,整个就是个化装舞会。炮兵们回来时,个个身上都裹着皇后的丝袍、胸前挂满了清朝大官的朝珠。人家那边则把东西都码放在各个营帐里??”
“每个士兵手里都拿着自己的东西:雀儿、八音盒、猴子、挂钟、钟表或是小兔什么的。那是个音响大杂烩,通宵都在响,什么声儿都有,叮叮当当,没个停的时候,还有时不时伴随着大发条咔嘶断裂的凄惨声——发条上得太紧,东西断送在了外行人的手里。一帮懂点儿音乐的人敲着鼓,组成许多低音部,另一些善模仿的人打钹伴奏,加上以鸟儿的‘啾啾’声为主的八音盒和鸟风琴,交汇而成的一支支浪漫曲和四对舞舞曲;笛声幽咽,单赞管嗡鸣,弦琴‘嘎吱作响’,铜管乐器的直升式活塞短号和风笛在中间时不时地加入演奏,还加上单纯的士兵们如此易于满足而发出的开怀大笑声??”
伊里松还写道,孟托邦将军在法军军营里,在扮成大清国官员或公主的士兵中走来走去,像父亲一般规劝他们把那些华丽俗气的旧衣服脱去,把那些笨重的战利品扔掉,并向他们许诺说,到了北京城,他们会搞到更好的物件。炮手迪博斯克拉尔服从命令,把已经抱在怀里的东西,包括满满一桶首饰,统统扔到了地上。
战利品大拍卖
战利品委员会要求所有军官把他们的战利品都拿出来,但他们有权按战利品委员会确定的价格重新买回。大拍卖定于10月11日举行。上午11时展示拍卖的物品,下午2时开始拍卖。
英军战利品都摆放在英军司令部驻扎的大喇嘛寺的正殿里。英国领事兼格兰特的翻译郇和说,那是一个绝妙的展览会,白色的和绿色的玉器、珐琅釉古瓷瓶、青铜器、雕塑品以及金的或银的小雕像等;大批优质皮货,其中有些价值非常昂贵,像黑羚羊皮、海貂皮、白鼬皮、鬈毛羔皮等;还有些宫廷的衣服,里面有两三套是皇帝的,华丽的黄绸缎面,上面用金丝线绣织着游龙图案,袖子上饰以漂亮的绢绣,内衬白鼬皮,袖口翻边是光滑发亮的黑羚羊皮。大殿最里头堆积着无数纱布和丝绸布匹,五光十色,其中一些是皇帝专用的明黄色。
拍卖进行了两天,参加者兴高采烈,军官、士兵竞相哄抬价格,有时会把那些要卖的东西的价格抬高到令人发笑的地步。有个叫乔治·奥尔古德的参谋部的军官(后来成为将军,写了一本叙述这场战争的书),通过竞拍得到了皇帝的一方御玺。
在这场拍卖中,成交价令人咋舌。最一般的东西也要两三英镑;一件皇帝上朝用的龙袍拍卖到120英镑的高价。郇和猜测说,要是皇帝能够出席这次拍卖的话,毫无疑问,他肯定会受宠若惊,因为这些外国鬼子对原来属于他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给了那么高的价!要不然就是另一种感受了:“设想一下,竟然就在天朝京城墙根下拍卖皇上的物品,”他写道,“更何况这恰恰是那些被他视为孱弱不堪,而他吹嘘要将其抛回大海的蛮夷所为!”
英军中校吴士礼估计,这次拍卖的收入可达12.3万美元。按郇和的说法,从这笔钱里拿出三分之二分发给士官和士兵,三分之一给“积极参加攻占圆明园”的军官(他们内部也分为三类)。这样,战利品管理人员分给每个英军士兵17美元(合4英镑)。
英军司令格兰特把自己“应得”的那部分分给了士兵,“军官们赠送他一把雕满花纹的赤金酒壶,这是赃品中最精致的东西”。英国女王也得到一份格兰特赠送的从圆明园劫掠得到的物品——两个美丽的大珐琅瓶。
法军司令孟托邦把抢到的两块黄金和碧玉做成的朝笏,一块交给格兰特转献给英国女王,另一块献给法王拿破仑三世。回国后,孟托邦又献给拿破仑三世许多东西:两根将军的装饰杖,用金子做成,中间和两端都镶有很大的宝石,做工极为精细;一件乾隆皇帝御用甲胄(现存法国军事博物馆),一顶战盔;鎏金和釉的铜宝塔;好几个用金子和釉做的神像;许多戒指、项圈、酒杯、漆器、瓷器以及数以千计的珍奇玩物。
北京“奸民”参与抢掠
圆明园被劫掠,英法联军固是罪魁祸首,但“奸民”罪责难逃。等到英法联军正式开抢以后,北京海淀的满人和老百姓也开始了抢劫。据说,河里、沟里都是坛坛罐罐,是搬不动扔下的。此后的时间里,圆明园里,无有宁日。北京的老百姓拖着板车奔海淀。从楠木、金砖,到石块、瓦片,皇上的东西,什么都往家里搬。运气好的,在废墟里还能找到拼得起来的瓷器、玉器。
王闿运的《圆明园词》则认为是当地“奸民”借着洋人的名义先纵火抢掠,本来洋人没进园,见火起,才反转回来大肆掠夺。《花随人圣庵摭忆》一书的作者黄浚也提到这段疑案,黄浚评曰:“圆明园—役,其始联军仅焚园外官吏房,或为军事上必要之举动。而许多旗人土匪,即乘机劫掠,于是联军旋亦入园。”李慈铭的《越缦堂日记》8月24日(公历10月7日)记:“闻夷人仅焚园外官民房”,还没有大抢。第二天形势急转直下,大规模的抢劫哄然而起。日记说:城外西郊,盗贼遍地。城里的贵族、官僚、富人纷纷害怕起来,打点细软出逃。他们怕的不是洋人,而是京城周围的穷满人、穷汉人。暴民们手上把玩着刚从圆明园里抢来的古董、玉器,一群群地潜入城里,准备跟在洋人后面,接着抢。
随军的英国牧师说:“当我们再走近内宫时,遇见了成群打伙的中国人,抢劫他们皇帝的东西。我们检查他们的篮子和包裹,只能找到瓷器、毡毯和粗布的棉衣。他们没有走进最好的宫殿,他们惧怕我们。”
然而,光绪年间学者姚大荣不赞成王闿运的说法。他认为,日人冈本《万国史记》记载,联军攻海淀时,恭亲王曾派禁卫部队守园,联军闻该地有清军驻守,遂派兵进攻,清军退却后,遂入园劫夺宝物。冈本看到,“奸民”似乘乱抢劫之间隙,圆明园散落之宝物,或系联军官兵与中国百姓私下交易所得,或系周边百姓于余烬中所得。越缦所记,恐亦传闻。
亘古浩劫
圆明园的收藏情况,由于园内的陈设什物及其账目都一并被抢毁一空,已永远无法说清。但通过道光年间内务府一份奏折,可略见一斑。奏折详尽记载了道光十五年(1835年)奉旨清查宫内及圆明园库贮物件情况:一两重银锞共存569390个,其中宫内存290505个,圆明园存280694个;各式如意1621款,其中宫内存1194款,圆明园存450款;玉砚、笔洗等501件,其中宫内存142件,圆明园存337件;头等瓷炉、瓶、罐等共773件,其中宫内存337件,圆明园存291件??
1860年,英法军人究竟抢走了圆明园多少宝物,以下资料或许可藉以管中窥豹。清室史料表明,圆明园内当时仅陈列和库存的欧洲各式大小钟表即达441件,劫后幸存的只有一件大钟。事后查缴被土匪抢走和军队“委弃道途”的一部分失散物件即达1197件,这充其量只不过是园内物件的千分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