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96级学生许朝军曾经感慨:“互联网浪潮来的时候,像下雨一样。恰好这个地方下雨,你恰好在这个地方,你肯定会被淋湿,并不是我们来造雨。”
互联网的大雨是在1995年落到清华园的。中国通过一条64K专线接入国际互联网的16个月后,水木清华BBS 上线,后来成为比隔壁学校三角地还热闹的地方。
等到《数字化生存》中文版面世的1996年,清华高材生们已经可以使用“计算机开放实验室”上网了。几百台486电脑占据了东主楼背后的巨大圆形教室,计算机系和汽车系的宿舍楼也搭建了局域网——神奇的是,后者最初是学生刘颖自己鼓捣的。
在新浪潮面前,务实的清华人总能迅速找到落地转化的方式。
互联网来了,稚嫩的新面孔也来了。这年9月,许朝军、王小川、周杰、胡琛聚在了清华园。互联网“清华96级”现象的主角们就此登场。
但他们手里的入场筹码有云泥之别。比如胡琛在北京的机关大院里长大,四中毕业,初中就用Apple II电脑学过编程;周杰对清华园毫不陌生,沾了父亲是老清华的光,他从小就来清华园参加过校庆。相比之下,从湖北仙桃放牛长大的许朝军,就显得有点怯生生了。
计算机实验室放大了这种差别。
“当时大家都涌到计算机实验室上网”,后来成为谷歌高管的周杰记得,有人爱玩BBS论坛,有人爱研究国外网络系统。96级的胡宁注册了只有4个字母的国外邮箱,一直用到现在,“那是我真正和互联网接触的标识。”
许朝军压力很大。与同宿舍的胡琛不同,他到清华后才听说“计算机”。眼看同学们熟练装电脑、研究去中关村买什么主板,还有会编写程序会盲打的,“我却连键盘都没见过,打击很大”。
除此之外,他英语口语也不好,入学后被分到了最差的英语班。
许朝军感受到了人生的不公平。湖北农村跟北京机关大院的差距是一条巨大的沟壑。他选择把苦楚埋在心里。在宿舍,他反复练习着一张打印好的“键盘”,直到觉得自己差不多了,才拿着上机票再次走进那间圆形教室。
两个小时后,他成为了自己羡慕的“会盲打”的一员。
许朝军走出低谷时,隔壁宿舍的王小川却开始研读《完全自杀手册》,那一年北京秋风使他感到格外萧瑟。
看到自己倒数的成绩单被贴在教学楼外时,这位四川特招生坐在树叶飘零的台阶上一言不发。成绩闹心之外,他喜欢的女同学也有了男朋友,沉迷游戏带来的后果,让18岁的王小川第一次感到了少年维特式的烦恼。
这样的心境是他之前不曾拥有的。作为天才少年的代名词,他之前的履历是这样的:
16岁获得杨振宁颁发的“亿利达青少年发明奖”,并向李岚清进行成果演示;
18岁代表中国参加了第8届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IOI),赢得了4枚奖牌。
图:王小川18岁获得国际信息学奥赛金牌
外人永远无法知道王小川当时想了什么,但事后看来,王小川在清华园里重新找到了自己。他把游戏账号送人,开始上自习、业余做兼职,成绩也渐渐上去了。
1999年
正如电影《无问西东》里的四代清华人,在这座中国最顶级的高等学府里,聪明人的命运总是与时代捆得很紧。
1999年,十几位清华学生办理了休学创业,其中包括精密仪器系研一的周亚辉。8月,他们搬进了学校门口清华创业园的学研大厦,时任创业园主任的罗建北被奉为创业导师,多年后,发达的周亚辉向母校捐赠1个亿时,还专门感谢了他。
那是互联网浪潮席卷的时代——清华在1998年办了首届创业大赛,很多年轻人就此知道了“VC”。那位搭建了汽车系宿舍楼局域网的年轻人刘颖,在年底跟朋友们鼓捣出网站“化云坊”,后者很快成为教育网内流量最大的网站。
更多激动人心的事情发生在1999年。
清华毕业的张朝阳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全球50位数字英雄,那年搜狐在中国大饭店举办了一场活动,请来了尼葛洛庞帝——《数字化生存》作者、MIT媒体实验室主任、张朝阳的投资者,后者记得,现场挤满对互联网充满好奇的年轻人,与两年前他到访中国时的场景已经截然不同。
图:尼葛洛庞帝与张朝阳
王兴也在那年开始对互联网感兴趣:他跟睡在下铺的王慧文凑钱买了台电脑。
王慧文喜欢打游戏和骂架,王兴则整天在网上逛来逛去,混迹于各个创业论坛。不过,闽人的商业敏感此时还没有在王兴身上体现,他想去美国念博士,在清华园里活得也很恣意——如果你有幸看过90年代清华艺术团的演出,或许就会遇到那个赤裸上身、穿一条粗布裤子,奋力起舞拍打胸鼓的瘦小男孩。
而此时,大四学生王小川已经尝到了互联网的甜头:一份税后7000元的工作。